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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房间里温度很高,有种挥之不去的闷热,所以腿露在被子外面一点都不冷。褐色的床柱,乌色的桌子柜子,颜色浓郁的画作包着暗金色的边框,低调的黄铜色烛台,旁边是晶莹剔透的玻璃杯,琉璃圆盏反射出璀璨的光。

    黑色的羊绒地毯从门口铺到脚边,整个房间的装饰华丽奢靡,又透出一种难以接近的古典颓废,和我住的房间是同一种感觉,但阴暗的气息更加厚重,似乎使劲摇一摇就会抖落下时光的尘埃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,几天还是半个月。窗户被拖地厚丝绒遮住,无法根据日出日落清晨与黄昏判断时间,房间里离我最远的角落里有一座精致而古朴的座钟朝着大门方向,不凑近根本看不见。

    “您醒了。”一个穿着白色外袍的女性走进来,她端着金属小托盘放到床头,“您腿上有一些划破的小伤口,有些感染的症状,现在需要涂一些药。”她白袍里面穿着修身连衣裙,头发梳得光滑高高盘起,声音温柔听不出年纪。

    我把视线移开,我不习惯与陌生人相处,要多费些精力保持注意力集中,酒精接触皮肤冷冷地,倒不是很痛,只是有些提不起劲的疲惫。

    虽然房间很陌生,但肯定还在巴甫契特。她应该是巴甫契特的医生,就跟卡斯希曼在马尔金家的角色一样。她身后跟着一位女仆,穿的衣服与阿芙罗拉相似,脸却很陌生是一张我从来没见过完全不熟悉的脸庞。

    巴甫契特的仆从很多,我没见过也不奇怪。“我是负责照顾您的米拉,您要喝点蔬菜粥吗?”她的头低着视线落在地面上,声音放得很轻。

    “蔬菜粥熬得很稀,米与蔬菜的量不大,主要,主要是为了让您可以恢复体力。”她抬起头有些紧张地补充,褐色的眼眸像小鹿湿漉漉的眼眸,带着温暖而无害的光晕。

    “······”声带震动,想要说话的欲望刺激深处的灼痛,不是不能出声,只是一定不会好受。我指指自己的喉咙,朝米拉露出一个略带无奈的笑容,用口型作出“水,谢谢”的字样。

    米拉收到讯息,“好的,您稍等。”她接过女医生剪下来的纱布和用过的棉签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我闭上眼睛,医生的工作很快结束,她快速而安静地处理完后掩住门轻轻离开了。

    比较幸运的是左胳膊没有骨折,只是脱臼加上肌肉拉伤,绷带将手臂固定在胸前,搭在肚子上。密闭的空间,静默的压力形成无形的张力,我缓慢地呼吸,疲惫深深渗透进来,哪怕永久沉睡也无法消除。

    杯子与木头轻微的撞击声将我惊醒,我好像没有睡着,但意识的确不算清醒。米拉不想将我吵醒,她大概以为我睡着了,放下水杯就悄悄走出去。

    我睁开眼睛,伤口不经意疼痛的抽搐使我不能轻松入睡,我蜷缩起来小心地抬起右腿,僵硬的麻木包含奇怪的脱力,好像不是我的身体,接着传来针扎似的刺痛夹杂着又麻又痒的感觉。

    我撑起上半身,看见弗拉基米尔坐在床侧靠窗的椅子上,床顶落下的绒布盖住一角,光线被厚实的布料遮住,他支着下巴坐在角落,光的背面是阴影,把他盖在里面。

    弗拉基米尔身后的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画,没有边框,横着竖着向中间聚拢,画与画之前挨得很近,几乎没有空出间隔。十几幅画比起单独的一个个体,更像是一块碎片和另一块碎片拼起来,最终结合成一张完整的拼图。

    乍一看过去画布上黑漆漆的,深蓝色的颜料在深沉的墨色里游荡,风吹起了涟漪,只有中心燃气一簇火苗般的光明,狭小的长方形边框中透出希望的温暖,她的手扒在边缘,只是看不见脸,有一幅画被拿掉,白色的墙面光秃秃地缄默,那里破开一个大洞,十二月的冷风呼啸着灌进来。

    我收回目光,缓慢地把腿放回去。弗拉基米尔也许刚进来还是一直在,他没有给这个充满郁气的地方增加多少人气,我甚至听不到他的呼吸。

    我艰难地吞咽口水,尽量保持平静,可事实上自从发现他的那一刻起,紧张和不安就变成定时炸|弹,随时能将我摧毁。

    杯子里的水散发着莹润清透的光泽,我的嗓子急需要它的滋润,可我不敢动,我怕会发生出声音打散这片表面上平和的安静。

    静谧在空间里游荡,从我意识到弗拉基米尔的存在后,他的气息开始向我逼近,我闭紧嘴巴,安静的密度逐渐增加,变得越来越重,随着他离开椅子的摩擦声失去了浮力,繁重地压下来。

    我无法闭上眼睛装睡,黑暗会带来不确定,不安能把人逼疯。

    弗拉基米尔走到床边坐下,他拿起玻璃杯凑到我身前。他的眼睛很冷,像是在看我,又好像仅仅停留在我身体的表面。

    深蓝色隔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透明屏障,那里面风平浪静与没有界限的深渊只有一线距离,像是抛掉所有不重要的东西后,执拗地坚守某种坚持。

    我忘不掉这片蓝色里的疯狂,残忍与轻蔑,它总是变化多端一会一个样,弗拉基米尔认为人类善变,他也逃不开这种缺陷。

    我不能赌,十赌九输,我很幸运可以有第二次机会,可我不是女巫能念出复活的咒语,我只有一条命,输不起。

    我伸出右手去接,弗拉基米尔握着水杯的手后退,不让我碰到。我放下手,他的意思很明显。